这回凌新月没有去哪家铺子,而是左拐右拐去了明水县县衙。
县衙后角门的守门大爷早就眼熟凌新月。
见敲门的是她,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放进去了。
凌新月顺势将一包五香炒豆塞到大爷手里,悄声笑道:
“知道您爱吃这个,我来的路上顺便称了点。”
“刚炒好的,嘎嘣脆,还热乎着呢!”
守门大爷咧着嘴笑了,将炒豆子揣进怀里。
“那我可得藏起来,慢慢地吃,免得叫那帮兔崽子看见!”
凌新月也笑着说,“您忙,我还有事,就先进去了。”
大爷连声答应,“去吧去吧,等会儿出来时我给你留着门。”
凌新月穿过后院,迎面正碰上闻讯赶来的汪小欣。
汪小欣朝她后面张望了一眼,了然道,“你又给张伯带吃的了?”
凌新月说,“一点小零嘴而已,若是多了,他还不肯收呢!”
衙门里的人都知道,张伯是明水县衙门的老人了。
比如今已历经四任县令的捕头资历更深。
据说张伯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。
他中年丧妻,十年前他的儿子儿媳被山贼所杀。
后来唯一的孙子又在外面闯荡的路途中病死了。
张伯从那之后就成了一个人。
他不怎么回家,哪怕轮到休沐日,也一直守在衙门里。
他仿佛就在这片小小的秋水县衙门里扎了根。
有人说,张伯是害怕回到家想起过世的亲人们,勾起伤痛。
有人说,张伯这是拿衙门当自个儿家了。
可无论是以上哪种答案,都足以令人唏嘘。
后院角门虽然平时少有外人经过。
但张伯每日早起都会泼了水,把那点地方打扫的干干净净。
张伯住着的小门房里还时常用炉子烧着热水。
无论谁来,随时都能喝杯粗茶。
所以衙门里那些捕快们,一旦受了上司的责骂。
就会躲到后院来,在这儿跟张伯发发牢骚。
再喝一杯张伯给泡的廉价粗茶,然后就能满血复活,继续干活了。
因为张伯却总是笑眯眯地面对大家。
若不知道他过去的人,一定想象不到这位始终和善笑着、总是在温暖别人的老人,曾经历过何等惨痛。
自从凌新月无意间从汪小欣口中得知了张伯的经历。
每次路过角门的时候,她都会停下来同张伯说笑几句。
再放下一包不值钱的小零嘴。
冰糖梅子,盐水毛豆,炒松子,五香炒豆……回回都变着花样。
不知为何,看到张伯,总让她想起那个把她养大,对她严厉的老头子。
凌新月不知道,自己在那边的世界是不是死掉了。
也不确定老头子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。
还是指着她的墓碑,骂她忤逆不孝?
汪小欣看凌新月垂着眼,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,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“哎,想什么呢,这么出神?”
凌新月下意识说,“想家。”
汪小欣笑了,“你这才出门多久,就想家了?”
“我看你是惦记你家那四个崽子吧?”
凌新月自知方才失言,重新打起精神说,“我才不惦记他们呢!”
“刚分开一个时辰,我还巴不得耳根子清净呢!”
汪小欣反应很快,惊喜道,“你把孩子们也带来了?”
凌新月颔首,“嗯,这会子应该在书局,李章他们带着。”
她继而笑道,“等会儿我答应了他们要下馆子。”
“你中午若不当值就一起啊。”
“行啊!”汪小欣马上答应。
“能蹭一顿好吃的,我干嘛还在衙门吃大锅饭?”
两人说着话走到后堂。
刚退堂回来的齐照,正穿着一身青色官服,坐在书案后看公文。
凌新月与汪小欣故意放轻了脚步,站在门口看了会儿。
还别说,齐县令穿官服戴官帽,配着他那张清隽的脸。
神情专注时,真有些君子谦谦如玉,外加少年意气风发的架子。
齐照看完了一本公文。
抬手去拿茶盏时,才看见门口还站了人。
“新月?”齐照眼中漾起笑意,起身相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