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域记得很清楚。

当时郭将军收到妻子的传信，还兴致高昂地给兄弟们炫耀呢。

说他老婆孩子都来了。

过两日轮值，他一定得邀请大家去家里喝酒。

当然了，最要紧还得看看他那大胖儿子。

孟域当时还偷偷准备了喜钱。

他拿出自己一个月的军饷，全部铜钱都用红绳串了。

预备是给郭将军孩子的见面礼。

因为大伙儿都等着见大嫂和小公子呢。

除了孟域，郭将军帐下的其他将士那两日都过得喜气洋洋。

可谁能料想，变故就毫无征兆地突然的发生了。

因为皇帝的猜忌，因为奸臣的陷害。

不知是谁与当时的敌人西凉国里应外合。

大将军李瀚泽重伤，西北军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，死伤无数。

当时的孟域甚至还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。

他对战场最后的记忆，便是郭将军手持红缨枪，骑马奔来。

带着满身的鲜血，对他与几名杀出来的同袍说：

“赶紧走！这儿由我给你们挡着！”

孟域等人却不肯走。

他们都是郭将军帐下的将士。

战场上，他们的职责，除了奋勇杀敌，还有就是保护自己的上峰。

就像象棋的棋局那样。

孟域横刀立于胸前，咬牙吼道，“如果将帅都不在了！”

“我们这些人还活什么活啊！”

其他人也都摆出兵器，骂骂咧咧地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。

“没错！他奶奶的，自己的将军死在我们前头。”

“老子死了都没面子！”

郭将军眼底充血，却回头望着他们几个笑了。

“小兔崽子们，都给我听好了，今日的情况不同。”

“你们要记住，我们的命可以交代在战场上。”

“但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那些小人的谋划里。”

孟域等人都怔住了。

前方又是一股敌人来袭，郭将军勉力挡住，声嘶力竭道：

“这是老子给你们的最后一条军令！”

“都给老子尽全力杀出去！”

“能活一个算一个，咱们西北军就不算亡！”

这段回忆深深烙印在孟域的心里。

以至于他每每午夜梦回，梦里的场景还是无比逼真。

孟域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郭北淮的妻儿。

只可惜他后来才知道。

西北军大乱，距离最近的的洛河县也受到了波及。

闯进县城的贼军似乎是早有准备。

暂住在县城的西北军家眷首当其冲，受到他们的屠戮掠夺。

孟域也不知道，自己此生还能不能找到郭北淮的妻儿。

其实他内心深层也明白。

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，如何在那场屠杀中活下来？

他只不过是固执地、一直没有放弃希望罢了。

如今孟域再次见到曾经的大将军。

让他又一次重燃找回郭将军后人的希望。

幸运的是，这一次，他没有失望。

李瀚泽抬眸，“那个孩子还活着。”

孟域脑海中“嗡”一声，从心头到鼻子都酸涩起来。

巨大的惊喜冲击之下。

他自己也分不清楚是激动、欣慰，难过，还是别的什么情绪。

只是两眼含泪地呆坐在那。

李瀚泽歉意道，“只是郭夫人以及其他家眷都已经去世了。”

“只留下了这孩子。”

“不过，在当年的事完全明朗之前，我还不能让你见他。”

孟域两眼模糊地连连点头，笑道，“属下知道，知道。”

“为了郭将军的公子安全，还是不见面的好。”

李瀚泽眼中漾起一丝暖意，难得多说了两句。

“那孩子很像老郭，大概是得了父亲真传，自小就爱习武。”

“以后，兴许能成为比老郭更强的武将。”

孟域眼里的泪不干，嘴角却止不住地拼命上扬。

“嗯！我就知道，郭将军的公子，必定是个好样的！”

多年念念不忘的同袍托付终于有了好的回响。

李瀚泽也止不住为此心中叹息。

其实，孟域已经见过郭将军的儿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