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轻捻着手中的泥渍，眼帘垂着，鬓角的碎发逸落飘零，他眼底的情绪被遮挡模糊。

就地坐下，雪衣铺展，凉风荡开，寒了眉梢暖意。

宽袖轻拂过地面，银白色的流光环绕其间，一张玉质的矮桌凭空出现。

他打出一个响指，三个深色的酒樽落于三方位置，他抬头，漠然的视线越过云帝，落在闻声走来的沈斯承身上，笑道：“要喝一杯吗？”

沈斯承神色淡然地走过来，临近云帝的时候，他微微偏眸，视线擦过云帝的脸，他又不动声色地收回，行至矮桌一侧，落座，看着雪凛面前的酒樽，他半挑眉梢，道：“酒，你如今敢喝？”

雪凛一手微曲撑着脑袋，另一只手轻轻转动着面前的酒樽，不知想到了什么，珀眸里染上了暖。

“不太敢。”他笑着摇头。

“但是，”他话锋一转，看向云帝，眼中暖意消去，留下疏离和冷。

“云帝到访，这酒，是该喝上一杯。”

云帝将雪凛脸上的狰狞伤痕收入眼底，他又打量着对方目前的状态，心中有了底，他道：“我不喝酒。”

雪凛闻言，放开酒樽，还不忘对沈斯承说道：“纾儿问你，就说我没喝。”

沈斯承瞟他一眼，觉得这人颇为从心，摇了摇头，执起自己面前的酒樽，仰头喝下，客观地赞赏：“味道不错。”

云帝在第三方位置上落座，开门见山地道：“你就不好奇，我来这里的目的？”

雪凛将自己面前的酒换成了白水，他抿了一口，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杯壁。

“趁我伤，要我命？”

云帝摇头。

雪凛倒是笑了，“我可是混沌中的灵，杀了我，天地间唯一一处混沌之地也就消失了，远古主天道即便觉醒，却失去了孕养神魂的药池，命脉断绝，所以活不长。这难道，不是如今这个废物天道的目的？”

说着，他“啧”了一声，又想起了一事。

“忘了，我还有个儿子。”

他转动杯子的速度隐约快了一些。

“我不是来杀你的。”云帝看着雪凛，语气像是闲谈。

“虽然我曾经是有这样的想法，天道大人也给过我这样的命令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“但是，你终究还是顾虑到了九纾是吗？”雪凛替他说完心中的话，言辞中带着轻讽，“又或者，是你顾虑到了尘曜。”

云帝承认：“是。”

“可笑！”酒樽碎裂，雪凛站起身。

“临到失败，才来挽回。”

“堂堂云帝，不过如此。”

云帝淡然一笑，面目端肃，声音平和：“做下这个决定时，我尚且不知九纾的真正来历。”

“后来得知，便将往事回忆了一番，心中生出了幸或不幸的感慨。”

“当初年少，心中存了一股热血，总想做一些事情，若能凌驾于众生之上，便是一种荣耀。”

“我曾经也像无数修行者那般，仰望着天地主宰，那时的天道，掌控着万界，地上有无数修行者，却无一人能够靠近得了它。”

“直到我遇上远古凶兽，梼杌。”

“修炼似乎就变成了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，我所期待的荣耀和地位也仿佛近在眼前。”

“梼杌了解远古运转的法则，远古诸神因主天道的存在而诞生，主天道又因为诸神的存在而存在，所以诸神若是陨落，主天道势必受到重创。”

“而要一举覆灭诸神，唯一的、最快捷的、也是最有效的办法，便是毁掉神源塔！”

“因为这个动作，远古诸多凶兽受梼杌召唤，联合当初的龙族先祖，陨落在神源塔，累累白骨、无数死亡换来的，便是神源塔的毁灭，和远古世界的崩塌。”

“凶兽死伤惨重，龙族几乎灭绝，主天道受到重创，被封印在珈蓝海底。”

“我从未想过，它会逃出一丝微弱的灵。”

“更没有想过，它在绝境的关头会想到以我的血脉降世。”

“因为它的诞生，我最爱的女子离世。”

“也因为它的诞生，我修为倒退。”

“如今想来，当真是应了那句——生死、因果、轮回……皆有序。”

“然而，若是再重来一次，我也许依旧会那般选择。”

云帝从未说过这么长的话，或许是情到深处，又或许只是简单地想要吐露心绪，总之，这一番话语言尽，他无声地笑了笑。

“我来这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