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新月深深看了齐照一眼,站起身来,“我去泡一壶大人爱喝的雀舌。”
“剩下的这点儿荠菜就劳烦大人了。”
齐照颔首,他看着凌新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,仿佛松了口气。
此刻他内心天人交战,煎熬的仿佛正在铁板上炙烤着。
一方面觉得不该瞒着她。
另一方面又想,也许她什么都不知道,不被牵涉其中,才更加幸福。
之前齐照借口去京城探亲,实则是秘密与战王李瀚泽见面。
因为齐照为官之后,已然看清楚了如今大业朝繁华表面下,隐藏的重重危机。
自打西北军六年前发生哗变之后。
除了军中、和朝中几位重臣,没有人知道那日究竟是何等惨烈。
人们只知道一夜之间,军中数名将领战死,军权易主,战王被迫应召回京。
从此之后,西北军实力大损,战王也被削权,开始深居简出。
虽然暂时有战王多年来带领西北军打下的底子,西凉、北戎等国还不敢造次。
但打从去年起,游牧散兵抢掠大业边陲百姓的事偶有发生。
这便是试探了,往大里说,就是未来战火重起的讯号。
西北可谓是危机四伏,但大业朝廷中,势力最大的宁丞相与其一众党羽却只顾着结党营私,争权夺利。
他们看不到国家的危机,在朝一味地打压战王,在野则钻营获利、搜刮民脂。
尤其是西北。
宁丞相对西北曾经在战王的管辖下而耿耿于怀。
所以,位于西北各府,包括同许府,由他亲自安插的官员都是最多的。
齐照做了县令之后,将一些地方官吏的嘴脸是看的清清楚楚。
他看的越多,就越不甘心。
不甘心百姓遭难,不甘心眼睁睁看着那些尸位素餐的人,继续作威作福。
不甘心自己的抱负尚未实现,就要看到国将不国。
所以,他在得知李青便是战王李瀚泽的时候。
震撼、战栗、惊喜……
他久在困局之中,终于看到了一道破局的光芒,那便是战王。
一个曾经以少年之身,先将闲散颓丧的西北军整合壮大。
后又带领西北军冲锋陷阵,力挽狂澜与危难之时。
齐照相信,战王改换身份姓名出现在同许府,绝不是为了做个生意人。
他决定赌上一把,偷偷去京城面见。
最后,他选择了战王,而幸运的是,战王也选中了他。
齐照在面对李瀚泽时,曾说过,“西北的和平局面随时都可能变动,情势不容乐观,而朝中和地方又贪腐严重。”
“齐照愿在地方收集证据,帮殿下逐一扳倒宁相党羽。”
“兴许可助殿下重夺走军权。”
事实证明李瀚泽是个值得追随的人。
他在确认了齐照的决心之后,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决定了与齐照合作。
当时,齐照自己都没想到战王能这么快相信他,有些难以置信:
“您就不怕,我是那边派来,故意试探您的?”
李瀚泽淡淡说,“从小到大,什么样的试探、陷阱我没经过?”
“你跟他们的神情不同,内心所求更是天壤之别。”
“我如今在别人眼中,不过是个身体病弱、半年都不入朝堂一次的半残废物罢了。”
“没想到有人敢赌上性命,跑来在我这废物面前。”
“口口声声说什么要肃清贪腐,重振西北军声威。”
他笑了笑,把玩着酒杯,“这样满腔热血的人,倒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。”
齐照望着眼前容貌清朗的男子,心绪五味杂陈。
据他所知,战王殿下年岁与他相若,不过二十有二。
可听他说起过往,却像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家似的。
齐照不能去探问战王过去究竟都经历了什么,只能俯首施礼道:
“齐照愿致死效忠殿下。”
回忆里的声音渐渐淡去,齐照的目光又重新注视着眼前的农家小院。
他面对凌新月时,心情之所以那般反复矛盾。
是因为他年后离京之前,去向殿下辞行时,在书桌上看到了一封密信。
张家村,一切平安。
简单的一句话,却让齐照的心都提起来了。
他急忙垂眸不敢再看。